奴顏媚葬
芳菲隕落后,絕世的憂傷焚城,南城的天空,雪如雨下,一切的美麗都在瞬間終結。 整個皇城的梨花,在一時間驚艷的盛開又華麗的凋謝。曲終人散,枉年女子,終究隨這繁華泯滅,天上人間,從此再無媚顏。 ——引 (壹)魂葬 流光如許,三千青絲彩衣曲。顧是如意不相逢,知音猶恐在夢中。 琉璃生沫,滿庭宮墻寂寞花。紅粉凝朱嬌顏好,折盡流年負妖嬈。 若有一天,能夠遇見一個讓我傾心的男子。便是葬身梨花海,也傾生無憾。姐姐,你可知道,我選擇了與你一樣的路。 蘭生殿,一絕色女子向著殿內款款走來,淺色羅裙繚姿鑲銀絲邊際,水芙色紗帶曼佻腰際,著了一件紫羅蘭色彩繪芙蓉拖尾拽地對襟收腰振袖的長裙。罩著青紗的面容,微含著笑意。青春而懵懂的一雙靈珠,泛著珠玉般的光滑,眼神清澈的如同冰下的溪水,不染一絲世間的塵垢,睫毛纖長而濃密,如蒲扇一般微微翹起。 她便是蘇媚兒,曾經的麗妃蘇若雨的妹妹。 繞是見慣了天下美女的皇帝李薰,也不由得暗嘆:好一個風姿綽約的女子。她走入殿后,向著上座的皇帝李薰微微福身,隨即婉婉的落場。不一會,大殿便響起一聲聲急緩的蓄勢待發的琴聲。 這時,只見她露出纖細白皙的玉指,撫上木制的帶有檀香的琴面,顰眉微皺,凝氣深思,琴聲徒然在殿上響起,委婉卻又剛毅,攜著一股梨花的清香,券券而來,又似高山流水,汩汩韻味。 一時像是哀怨女子難解難纏的哭訴,一時又像是一明麗女子偶爾展露的嬌羞的笑意,皇帝李薰閉上眼睛,聽著聽著,不由得輕輕的敲打起節拍來。頃刻時間,在一陣急促而又清脆的破弦聲中,一曲終了,余音不絕,繞梁三日。 “你是今天才入宮的吧!”皇帝李薰望著眼前嬌媚的女子,輕聲問道。 “陛下,奴婢正是!彼郎\淺的回道,柔柔的聲音如沐春風。 “方才朕聽了你的一曲琴音,可謂開懷不少。由此可見,你的琴技可謂爐火純青!被实劾钷沽髀冻鲆唤z贊賞。 “回陛下,奴婢技藝淺薄,稱不得皇上如此贊譽!彼槐安豢旱拇鸬。 “對了,除了琴技,你可會舞?”皇帝李薰再次問道。 “奴婢會一點點!彼p言回到。 “好,樂師,奏樂! 一陣優美的清淺的樂聲漸漸云開,只見她換了一身緋色舞衣,頭插雀翎,罩著長長的面紗,赤足上套著銀釧兒,在踩著節拍婆娑起舞。她的舞姿如夢,全身的關節靈活得象一條蛇,可以自由地扭動。一陣顫栗從她左手指尖傳至肩膀,又從肩膀傳至右手指尖。手上的銀釧也隨之振動,她完全沒有刻意做作,每一個動作都是自然而流暢,仿佛出水的白蓮。 起舞弄清影,何似在人間?靈動,飄逸,清雅靈動得仿若手持琵琶的飛天,飄逸得猶如漫天輕盈的雪花,清雅得就像步步生蓮的仙子。 看著殿上女子極盡風華的舞蹈,皇帝李薰為之著了迷,不由得輕吟出: 碧色羅裙一色裁, 芙蓉向臉兩邊開。 亂入池中看不見, 聞聲始覺有人來。 她聞聲身子顫了顫,繼續輕歌曼舞,用她的長眉,妙目,手指,腰肢;用她髻上的花朵,腰間的褶裙;用她細碎的舞步,繁響的鈴聲,輕云般慢移,旋風般疾轉,舞蹈出詩句里的傾世姿態。 最后,在一陣委婉又纏綿的尾聲中,曲盡舞畢。她素白的面頰透出一絲絲的紅暈,再次向皇帝李薰搭手一福。 “很好,很好。你叫什么名字?”此時的皇帝李薰滿是笑意。 “回陛下,奴婢姓蘇,名媚兒!彼皇俏⑽⒁恍,輕聲答道。 “好,馬上傳朕的旨意,封蘇媚兒為媚妃,賜住梨花菀! 她聽了心中暗道:姐姐,我已經進入你令你哀怨致死的地方了。只是皇帝李薰,他害了你一生,我是不會讓他好過的,我要讓他付出代價。 隨之,她只是福手一謝,隨后便由太監引著往梨花菀里去了。 而座上的皇帝李薰,看著她離去的背影,眼神復雜而哀傷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 皇城的梨花,依舊淡香繚繞,不知葬了誰的魂? (貳)憶葬 滿紙丹青,水墨畫上眉不干。素箋宣顏顰笑淺,半是當年梨花開。 深鎖娥眉,茶香清遠愁難收。宮里關墻城外柳,想是那時為誰留? 如果一時的寂寞造就終生的落寂,姐姐,我是否不應該選擇這條路,哪怕是為了為你復仇,卻出賣了最純最真的自己。 她坐在梨花菀里的一處小亭旁,看著翠綠的荷葉叢中,亭亭玉立的荷花,像一個個披著輕沙在湖上沐浴的仙女,含笑佇立,嬌羞欲語;嫩蕊凝珠,盈盈欲滴,清香陣陣,沁人心脾,不禁心情大好。 隨即輕聲召來一個捧茶水而來的姿色還算是秀麗的丫鬟,輕聲問道:這蓮花開了多久了。 丫鬟見是皇上新冊封的媚妃,也不敢懈怠,把茶水放在一邊,沏好后,便說到:自從麗妃不在的那天起,這滿園的梨花樹都不再開花了,可是,這蓮花,卻每季常開。說起來也奇怪得很。 她聽后,心中也覺得只是無稽之談,當下也不再在意,喚退了丫鬟,喝起了剛才丫鬟送來的剛沏好的玉螺春,薄如蟬翼的鼻尖輕輕貼聞著若有若無的茶香,心中的回憶卻被深深的扯疼了起來。 仿佛一些心里久遠的未曾放下的回憶,一下子堵在心口。讓人慌得很。 她腦海里不由得又回想起,在童年時代,那個如此美麗,如此溫柔的姐姐。當她還是小丫頭片子時,姐姐都早已是鄰里街巷都傳遍了的美人。 那時她很慶幸又這么個美貌無雙的姐姐,不僅僅姿態絕世,而且善曉詩書,精通琴技舞技,比這時的她來說不知好了多少。雖然那時姐姐常說她將來一定會是個比她更漂亮更有才華的女子,但她卻不信。 那時她也總是喜歡纏著姐姐去看花燈會,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遺世而獨立,然后看著姐姐豪氣的斗敗一個個享譽一方的才子,看著一個又一個又一個的才子在姐姐面前羞愧不堪的樣子,年幼的心中都興奮得很。 她還記得,那時姐姐喜歡上了一個名叫秦生的落魄才子,聽說他曾經是天下的奇葩,琴棋書畫,無不冠蓋京華。心性堅韌的姐姐亦為他的才華折服。那時的她也見過那個落魄的才子秦生,說是落魄,可眉目間英氣逼人,端得一副英俊相貌,性格溫柔和婉,與姐姐一般。 那時,她便認為他便是與姐相伴一生的人。沒想到一紙書下,圣命難違,姐姐為了這個家而毅然選擇進宮,前些日子,聽說那落魄的才子秦生因為姐姐進宮的緣故,已郁郁而死。 而如今,姐姐進宮不過短短一年的緣故,也芳魂歸去。 她想到這里,回憶戛然而止,不禁微微的嘆了口氣。若是姐姐還在,自己也不會如此的無助吧!她心里有些哀傷的想到。 而宮廷自古都是寂寞的寄托,在這里,毒死人的不是毒藥,是漫漫無盡的時光。 她坐在亭中像似在賞花,又像似在賞魚。但一切都不是,她在等,等待機會。一時,趁著丫鬟不注意,她偷偷溜出了梨花菀,隨即叫上了一輛馬車,匆匆往南城北面絕塵而去。 下了馬車,一座豪氣的宅子中間鑲刻著幾個大字:大將軍府。 她匆匆忙忙地從后門進入了府中,約隔了半個時辰,再匆匆忙忙的走出,叫上馬車,再次回到了菀里,菀里,蓮花依舊香。 望著滿園眾多的不開花的梨花樹和滿池如云蕊舒展的蓮花,再想到在將軍府里,聽到的一些話,她的心里恨恨的想到:李薰,我會讓你對我姐姐所做的付出代價的。 (叁)恨葬 閨樓畫廊,冷雨滴漏琉璃瓦。美人心計深如海,滿殿琴曲伴蝶舞。 淺笑頻頻,是非恩怨都自知。春花秋月等閑度,身在此中心不在。 如果當時,姐姐你們沒有離開就好,如果當時,能看清就好,注定在無法挽留的時光里滴落美人淚,深仇重怨鎖娥眉。 梨花菀依舊蓮花開遍,而梨花仍是一枝不發。這一日,姿色清秀的丫鬟小跑進來說道:“娘娘,皇上查人來通知娘娘。說是今日皇上設宴宮中,令眾賓妃撫琴起舞斗艷。并說了讓眾賓妃都去! “嗯。知道了!彼犃,眉角只是微微一皺,隨即想到了什么,也便釋然。 芳華殿中,眾芳云集。各種各樣燕瘦環肥,姿態裊娜的妃子,讓人目不暇接。不時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嬌嗔與淺笑。 皇帝李薰身穿一身淡黃色的龍袍從遠處威嚴的走來,隨后坐于上位,殿中原本吵鬧聒噪的聲音頓時安靜起來,數道的目光向他望去,像是在等待著什么。 好了,既然眾位愛卿與眾位愛妃都到了,那么開始吧。 隨即大殿里響起一陣陣此起彼伏如白玉瓷碗清脆的琴曲聲,然后是美麗如蝶的女子在大殿上翩然起舞,每個妃子都使出自己所拿手的琴技,舞技,試圖薄君王一意。 而坐在上位的皇帝李薰只是如剛開始一般,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,無數的妃子都黯然的退下場,不過在場的大臣有的卻迷醉不已。 這時,只見有一與眾不同的女子,她一身玉蘭花暗飾的銀白色迤邐曳地長裙,身量苗條,柳腰纖纖,頭上戴著銀鳳銜玉攏絲,將一頭烏發攏成流云髻的式樣,簪側斜插一朵珍珠攢成的簪花。步履輕盈的進入大殿中來。 如遠山般的黛眉,精巧玉立的遙鼻,巧奪天工的櫻唇,一雙秋水明眸更是波光流轉,顧盼神飛。她的確是難得一見的天姿絕色,不僅五官精巧細致,更難得的是比較于后宮眾妃的富貴華麗,她更加多了一種清雅動人的風姿。 她并非用琴,卻提起腰間帶有滄桑氣息的竹笛,默默地站在大殿中,如遺世而獨立,手指靈活的轉換造就一首精美絕倫的樂曲。一絲一縷不羈而又不張狂。 但卻在心中暗道:李薰啊,李薰,你可知有多少女子為你把魂牽?你可知縱使你嬪妃萬千,也不容許你把玩別人的愛情。你可知,你傷害了一個名叫蘇若雨的女子。你可知,我會讓你付出代價。 而她似乎隨著笛聲的輾轉低回而而越發感傷,笛聲也漸緊漸合,卻似乎未察覺,大殿上的皇帝李薰正怔怔地望著她。 隨即闔上眼睛,手敲龍臺,靜靜欣賞,仿佛已經被她的笛聲所感染,心思若有若無的隨著這些游弋的音律蹁躚,蝶舞。 剎然間,她停下了按在笛上上蹁躚靈動的玉指。芳華殿上所有大臣盡皆啞然,繼而有種意猶未盡之感。李薰亦是如此,伴著一聲戛然而止的清筱,才仿佛剛從夢中初醒。 “你是哪位妃子?”待一曲唱罷,皇帝李薰突然睜開眼,盯著她道。 “回陛下,奴婢是媚妃! “恩,好,媚妃,入夜后,來一趟浮云殿!崩钷棺爝呇鹆艘唤z笑意。 “是,陛下!彼m表面受寵若驚,心里卻早已波濤翻滾,小步蹁躚,疾步走出芳華殿,路過那些妃子們所在的地方,她聽見了一絲絲壓抑的小聲的不滿。 “怎么會是她!氣死我了! “是啊,是啊,不過一新進的妃子,以何資格?” 她對此只是嗤之一笑,別的妃子如此想必都渴望如此,她卻不在意。畢竟,沒有一個妃子真心愛過一個君王,她不僅不愛他,更恨他,恨他害死自己姐姐,還害得自己身不由己。 (肆)心葬 愛恨深切,琉璃瓦礫深宮里。凄苦離愁都一片,只怕愛上了帝王。 此憶無窮,縱使天涯難再逢。絕代妃妾紅妝淚,和雨梨花夜未央。 姐姐,此生怕是再也無法走出這深宮大院,一入皇宮身不由己。是否今生,還能遇到一個愛惜我的男子,無論我是否美麗,無論我做過什么,只為我如意。 待到夜深,她挽起發髻,換上紅色綢緞,勻好清妝,紅綾纏繞腰身,淑婉清秀,卻氣質宛如一朵黑暗中的曼陀羅,高貴、孤絕、不易近人。 浮云殿外是滿樹的梨花飛漫,印眼無瑕,整個皇城,除了梨花菀里經年不開的梨花,只有這里的梨花開的最多,也最淡。因皇帝李薰甚是喜愛梨花,也曾為梨花題過多首詩詞;实劬ㄒ袈,故而也是個感性之人,總是須得感性之人相伴。 她只腳踏入富麗堂皇的浮云殿,此地,便是皇帝的寢室,于今晚可以踏進此地,也便可以接受皇帝的寵幸,也便是他人所說的爭寵的一大開始。 只見皇帝李薰早已解下衣裳,向她招手,她便移步走過去;实郾汶S之抱住她柔如水的玉軀,低頭吸吮著她的香瓣。而嘴唇在她耳邊輕啄:“媚妃,你可知道我為何不傾心于其她嬪妃,卻只傾心于你?” 她一時驚怔,想不明白他為什么要說這些話,只是這一語便道破了她的憂心忡忡。為何,她一直想問的就是,為何?為什么,你要害死姐姐? “陛下,奴婢不知! “因為,其實你,你便是麗妃,是吧?”皇帝動作頓了須臾,緩而說到。聽見了眼前女子的粗重的喘息聲。 她此時更不明白了,不明白為什么皇帝李薰會把她看成她的姐姐,而眼神還是如此的深情與歉疚。 但她還是從皇帝手上掙脫,跪地說道:“陛下,我怎么會是麗妃。我只是一個妃子。你的妃子蘇媚兒啊! 只見皇上李薰頓時鎖眉,盯著她的面容看了半響,才一言一語細細地問:“你真不是麗妃?” “是的。奴婢不是!彼藭r低著頭,不敢直視皇帝的那深情的卻又有些寒冷的眼睛。 “哎……”只見皇帝李薰微微地嘆了一口, “服侍朕就寢吧! 今夜。月光弋淪。浮云殿內滋生的絲縷情愫,隨著一聲凄裂的疼痛過后,便是嫵媚的呻吟,不一會便已經牽扯了整個后宮,滿殿皆春。 而她,蘇媚兒便是此時此刻,后宮三千佳麗所嫉妒怨恨和羨慕的寵兒。 雖然在皇帝李薰眼中,她只是一個替代者。 翌日天明,晨曦微露,她小步徐徐地走出浮云殿,路至御花園,便略作停留,賞看著滿園的梨花似雪。一片,兩片,片片梨花隨風飛舞。 ![](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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